虚度浮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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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凹凸童话】之【瑞金】牧歌新梦

!!!
淡淡的感觉超棒啊

鄂川小生蓝图君:

(意识流,片段流,场景小练笔)
(重发,有修改)
【第一首】序曲
  何处来包容破碎的溪流
  何处将容纳凋零的花色
  何处是一望无际?
—— 无论廖廓与熙熙攘攘
  不知何时游荡到这儿
  青碧的初夏芳原
  就这样以此为家……
***
草原上的风呼呼吹着,衬托着游子的心境,空旷又沧凉。
银发的少年把掉到脚上的斗篷向身后甩了甩,拖着有些疲累了的步伐向前走去。
黄昏草原上的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颜,同时为周身镶了薄薄一层金边、这让他看起来几乎是一尊美丽的神像了——尤其当他暂且歇下来,眺望前路的时候。
——这是位来自不知名王国的少年诗人,长途跋涉而来只为收集民间失落的诗歌;一路上陪伴他的是一把自卫用的长剑和象征了诗人职业身份的竖琴。
可眼下,抛去他的诗歌与音乐——太阳即将落山,当务之急是找到当地人借宿。
“草原之神啊,倘若你真的存在的话?”少年在心中默念着,呼唤着那个未知的神灵的名字。
就在这时,他听见了奇异的动物的叫声。
那是……?诗人停下脚步,他侧耳倾听。
“咩咩……”“咩……”
那是此起彼伏的羊儿们的歌唱声,带给旅人以莫大的慰藉。
声音近了、近了,那温暖又柔和的食草动物彼此的交谈声,具有着古老传统的家畜们亲人的招呼声,像是在预示着一次童话般的邂逅。
终于,一片雪白的云层从碧绿的山坡上缓缓流淌下来——细看了,才知是一支绵羊的大家族,携老扶幼地回家来了。
就像真正的云朵,它们被打上了金光与红霞的痕迹。
诗人走上前去,他已经望见,羊儿们热忱地拥簇着一个人影。
莫非真的是草原的神灵吗,他冷冰冰的脸上流露出遐思的神情,并且在心中叩问着。
看清了,那是个穿白色长袍、金发蓝眸的牧羊少年——同时他也看清这个年轻的吟游诗人了,仿佛是困惑他为什么要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似的,微笑着歪了歪头:
“异乡人——你从哪儿来?”
他的声音蕴含着清亮与开阔,一下子就从五十米开外传递过来,和蔼地拍打在诗人的耳廓上。
【第二首】
与朝霞相接之处
他从绿色台阶上走下
仿佛来自天上村庄
拥簇着他的美丽羔羊
雪白如同河岸盐霜
***
牧羊少年的名字叫做金。
乍一听觉得过于简单,过后又觉得相当耀眼的感觉啊。
“谢谢你,”年轻的诗人接过木碗,里头盛了浓浓的羊奶和燕麦煮成的粥,“金。”
“不要客气!”羊群主人坦率热情地微笑着,“登格鲁草原上真的很少有客人来啊。”
“是这样吗?”格瑞看着他。
“是这样的,”他肯定地说;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:“格瑞,你是我半年来见到的第一个人。”明明说着听起来很寂寞的话,少年的表情却乐呵呵的。
真是奇特的人啊,格瑞想,却忘记了自己也够奇特的——像离开繁华的都市来穿越草原这种事,也只有无牵无挂的吟游诗人能做到。
格瑞在那股关切的注视下缓缓喝掉一碗粥,感觉到力量涌入自己的五脏六腑,饥饿与疲惫通通消失不见了。
金睁大眼睛看着对方毫无抱怨地把粥吃干净——明明饿得很厉害还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哪,真是了不起!——那双眼睛好像就在这么感慨着。
格瑞不动声色地红了红脸,随即又镇静地把木碗还给人家:“很好吃。”
“嘿嘿,”金用一只手挠了挠头,“今天很幸运地没有烧糊嘛……对不对呀、秋丽?”
他拍了拍臂弯中的小羊羔,它立刻发出“咩咩”的附和声。格瑞注意到,它短短的脖子上还系了一条金丝带,展示着主人对它的偏爱。
“它叫秋丽啊,”格瑞说。
“嗯,”金爱怜地抚摩着小羊漂亮的脑袋瓜,甚至低头亲了亲它,“是个好名字吧?是因为我姐姐叫做‘秋’嘛——她三年前去凹凸王国做祭司了……”
“她写信给你吗?”格瑞犹豫片刻,接话道。
听到这个问题的金笑了起来:“她把信寄到哪里去呢?”
【第三首】
风在远近漂泊
人在天地挣扎
它吹来了 像一对翅膀
依托我于长空翱翔
原是个早熟的孤儿
被那不知名的故乡遗弃
从此踏上孤独旅程
***
“格瑞……可不可以借我看看你的琴?”
金指着那把七弦琴,用请求的眼光注视着格瑞。
“嗯。”
格瑞亲手把琴递给金了。
“很漂亮的木琴,”金感叹地说,爱不释手地抚摩着上边的花纹,“雕刻的是苹果花和百灵鸟!……”
小心翼翼地看了下,金双手捧着琴还给格瑞:“你可以弹么?”
“当然……”年轻的诗人把琴抱在怀里,指尖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,便仿佛有一枚音符轻盈地跳下来、落到草丛中去了。
小羊们仰起头来“咩咩”地叫。
金瞪大眼睛,紧盯着那十指灵巧地翻动着,像是在编织——倘若真的在编织,应当是在编织阳光吧!
那热烈欢快的旋律是精灵在阳光里跳舞,是沐浴着草原的野花与灌木的清香,伴随野鼠和蟋蟀,在微风中追逐着嬉戏。
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随即就一把抓住格瑞的手(当他把琴重新包好之后),满眼都是钦羡:“格瑞,你真的好厉害啊!”
格瑞缓缓地眨了眨眼睛,又别开脸,心念一动,脱口而出:“想学吗,我可以教你。”
金一愣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却选择了拒绝:
“算啦……”
格瑞有点诧异,他还以为金会兴致勃勃地答应下来呢——毕竟他给人以那样积极的印象。
“我不太擅长学东西啦,会搞砸的,”金不太自信地嘟哝着,“原来也有被人家说过‘笨蛋’之类的……哈哈、秋丽,你不必要安慰我啦,我没有难过!”小羊却依旧很倔强地舔着主人的脸颊。
金摸了摸羊羔的脊背。
“在人前觉得自己天下无敌,一个人的时候就发觉自己有多么无能了——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!”
“嗯。”
“……请你再弹一支曲子吧,格瑞!”金恳求地讲,“虽然我不会弹,但至少我可以记住你弹的旋律嘛。”
“记得住吗?”格瑞一边拨弦,一边有点好笑地问——虽然他的神情是平淡如水的。
金好像看出格瑞的调侃似的,撅了撅嘴巴;把头转过去,认真地说:
“当然记得住啦!……很好听的曲子——我可以记一辈子呢。”
【第四首】
诗人的步伐
漫漫路长
见识过宏伟庙宇
浏览遍市井繁华
富丽的 堂皇的街道
失落的 古迹的沧凉
却从未被填补了一分毫
在我这贪婪的心脏
***
月牙儿逐渐在天边隐去身形,星星却仍在留恋天空,不肯沉到遥远的那西边的海里去。
清晨的草原刮起凉风,牧羊少年把布斗篷裹得紧了些。
“格瑞,你去过很多地方吧?”
“嗯。”
金扭头很期待地问他:“那你觉得最有意思的地方在哪儿?”
格瑞喃喃地复述:“有意思的地方……”
他其实是个太不感性的诗人,虽然沿路不断收集着诗句,也不过是机械般的工作罢了。
金说:“以后我离开了草原,也想像你一样到处看看啊!”
“金,”格瑞问,“你什么时候要离开草原?”
“不知道啦,”金很随便地说,“可能是十年后,也可能是二十年后……谁知道呢?”
牧羊少年悠悠地向前走着,虽然领着一大群羊儿,脸上却浮现出流浪儿才有的那种无牵无挂的神情。
格瑞则思忖着“自己去过的哪些地方”这个问题,不知不觉地心中有了某个答案——也许,这片草原就是他最爱的落脚之处了吧……至于为什么有了这样的感想,却似乎是说不清道不明的。
他看看前头那个少年,就好像受到那悠哉态度的影响,心境前所未有的舒畅。
【第五首】
古老的草原
它托起了蓝天白云
像是个巨大摇篮
所有在这儿繁衍的生灵
都受到庇佑
他们顺应天性地长大
最后又顺应自然地逝去
与家园合为一体
从不分离
***
“悠悠的百灵鸟的歌儿,在草原上回荡……碧绿的无边海洋,荡漾着西风流浪的事迹,关于昨夜诉说过的心事,侧耳倾听的时候,它就会带给我答案的吧……”金凌乱地哼唱着几首牧歌,牵着小羊朝前走去。
格瑞从行囊里拿出了册子和墨条,粗粗地在一页上勾勒方才听到的旋律。
这些天,格瑞一直跟新结识的牧羊少年金呆在一起。
大多数时候,金在羊群之前,他跟在羊群之后;也有时,他做梦似的走到羊群里去了,金回头看他一眼,只是眯着眼睛笑。
格瑞静静地回望他的时候,可以看清那双眸子,像是雨后草原上浅浅的水洼、倒映着蓝天白云。
不知不觉并肩走到一起去,金就告诉了他关于这片草原的故事。
“很久很久以前,”他用情感充沛的声音念着这单调老土的开场白,显得毫无违和,“在辽阔的登格鲁大草原上……”
这儿生活着一群质朴又勤劳的人们。
他们日日夜夜地劳作,开垦荒芜的土地、耕种贫乏的草滩,使炊烟升起,叫羊群繁衍;在必要的时候,捡拾了多余的草料和木头,挖掘特别的石头出来,拉到很远的集市上去卖。
后来人家给他们钱财,雇佣他们,叫他们为自己劳作……
勤劳的登格鲁人越发辛勤地劳作,从早到晚,从生到死——可是他们却更加贫穷了。
后来他们被埋到土里,灵魂化作天上的云朵、星星,化作地上的草木、野花,或作了绵羊与野牛……他们稀薄的血脉流传下来,代替他们作了劳工、作了牧羊人,承担接下来无休止的苦役。
“这是不符合常理的,”格瑞目视着前方黄昏的太阳。
“但是大家都不抱怨,只是一味地祈祷,”金说,“他们说这是神灵的旨意。”
过了一会儿,金又开口了:
“世上倘若真有神灵,为什么世上的人有的快乐有的痛苦,有的富裕有的贫穷呢?难道神的意志就是这般不公正的吗?”
对于这质问,格瑞亦有同感。
【第六首】
夜幕是我的铺盖
星辰点缀旅人的孤枕
已习惯了自顾自假寐
孰料梦乡被如此温柔地侵占
你是特洛伊木马吧
望上去温良而无害
我自己打开了梦的城池
请你光临我的心了
***
第六天夜里,格瑞悠悠地从梦里醒来——他躺在一块算不上软实的布毡上,而这铺盖就置放在草原的一个角落……头顶就是星空了。
牧羊人在另一头睡着,虽然他背对着格瑞,却可以看到肩膀富有规律的一起一伏、听见那均匀的呼吸声,俨然是在梦里自由自在地遨游着。
一向自知冷淡的格瑞,却不禁伸手为他掖了掖毯子。他微凉的指尖一不小心触碰到金赤裸的脖颈、睡梦中的人缩了缩脖子,格瑞连忙把手缩回去了。
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里“砰砰砰”地跳。
他望着金缓缓翻了个身,于是看见那张孩子气的面孔,正如同此刻金发旁散落的几朵小雏菊的花苞,在夜色的笼罩里显得无比静谧。
突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格瑞的手,他低头一看,原来是那头温顺的小母羊秋丽——它用那双富有灵性的大眼睛注视着年轻的诗人,好像是在代替自己睡着了的主人问:“怎么啦,你睡不着么?”
格瑞摸了摸它的脑袋,在心里答道:不……只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,有些不习惯罢了。
他重新躺下去,丝毫不担心在其他地方所遭遇的那些顽皮的孩童与扒手;陪伴他的光是一个充满友爱的男孩子和他那些洁白的羊。


格瑞闭上眼睛,看见彗星拖着长长的白银流苏,向银河尽头逃窜而去。
【第七首】
不曾想象
流星与彩虹的轨迹
可以这般融洽地
留驻在一双眼眸
像是年幼时初尝的蜜糖
叫我永生难忘
***
白天的时候,格瑞想起昨夜那种心境,不禁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扬了一下,又下意识用手掌按了按,伪装成在擦脸的样子。
金不解地瞅着他的小动作,像是小动物打不开一份十二重盒子包装的贵礼,只当是这异乡人特别的腼腆罢了。
“金,”一直沉默寡言的吟游诗人仿佛记起自己的职务来,掏出了那把漂亮的七弦琴,“我给你唱个故事吧。”
在一个遥远的王国有一个勇敢的王子,他虔诚地相信着天国的存在。终于有一天,他辞别父母,出发去寻找他的天命了。
历经种种的磨难,他来到一位智者那里询问去往天国的路径;智者告诉他,午夜时于山顶悄悄地搭乘月亮女神的白银马车,早晨月亮就可以到达位于西方的神的领域。
可是,智者警告他说,但凡到达那儿的凡人都会经历一种考验……
金偏过头来:“什么考验?”他天蓝色双眼睁得圆圆的。
格瑞望他一眼,似乎回忆了一下、才接着讲下去:
“天国居住着美丽的神灵,”智者说,“在天国的入口处,是一位尤其美丽的仙子的寝宫……”
王子说:“这为什么就会是我的劫难呢?”
智者幽幽回答:“凡俗的人,一看到她那美丽的睡颜,就会情不自禁爱上她,倘若你不能抑制自己,哪怕只是在她的脸颊上落下轻轻的一吻,也会立刻从天国堕落到地狱。”
王子笑了:“我相信自己对爱人有多挑剔。”
智者看他一眼:“一颗凡俗的心,难道足以解释发自灵魂的爱意吗?”
故事讲到这里,格瑞顿了顿,金就接了话、笑嘻嘻问道:“格瑞,如果是你,你觉得自己会吻下去吗?”
格瑞反问:“你会甘愿为此堕入地狱吗?”
金回答:“既然是凡俗的人无法避免的……我也不是什么神灵啊!”他这么坦率地讲着,一边扭了扭手中的小皮鞭。
格瑞还是没有回应金的好奇。
诗人仰头看了看天色,惋惜这一天一天的短暂,仿佛就是从午夜到日出的那两三个时辰,仿佛突显了身边人的可望不可及。
“是否心甘情愿呢?”这个问题有价值吗。
之所以那位王子最终遭遇堕入地狱的惩罚,难道不也是他一心追求天国的结果么?
智者叹息说:“愚蠢的狂爱的心啊,难道不就是通往地狱的钥匙嘛!”
可他又问:“世间为何总有此般痴愚之徒,要去追逐所谓纯真的幻梦?”
草原夜晚的星辉洒下,远远传来一两声归鸟的啁啾,仿佛在嘲笑银发少年那不符合诗人性情的沉静与木衲。
【第八首】
若问人间最醇烈
莫过分得你壶中一口酒
夏末的无花果与葡萄
秋初的小麦和芥草
融济在口唇之间
不失为罪过的享受
***
中午的时候,天气热起来,甚至于每根青草上都能看到点点的水汽。
放出白芒的金乌,高高地俯瞰着足下这方碧绿的世界——就连一向自诩为天之骄子的雄鹰也不敢亲近他,小心地、在低空盘旋着,吹出叫草原上其他生灵闻风丧胆的锐利长哨。
格瑞从来都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露出了难耐的神情。虽然他凭着过人的毅力毫无抱怨地走下来,却无法掩饰脚步的乏力。
“咩咩……”两三只跟在格瑞身边的小羊羔发出了仿佛劝慰的叫声。
“格瑞,你没事儿吧,”早已习惯这种天气的牧羊人,表现出跟稍嫌矮小的外表不太匹配的忍耐性,“这个时节,总有几个热得吓人的中午呢!”这样感慨的时候,还用他那清澈得像是小溪一样的眸子瞅着格瑞,隐约透露出“不要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感到不好意思呀”这种安慰的好意。
“我没事儿,”格瑞闭了闭被阳光刺痛的眼睛。
“城里可没这么晒吧,”金用愉快的语调说,试图振作格瑞和自己的精神。
“嗯。”
“城里也喝不到草原上的酒!——喏。”
格瑞缓缓地抬头,金把水壶塞到他手里,冲他眨了眨眼睛。
格瑞有些费劲地拔出塞子,一股浓烈的发酵过的水果的酸甜气息扑面而来,类似于葡萄酒的味道。
“酒?”
“嘿嘿……想不到吧,我自己酿的!”金高兴起来,一蹦一跳,完全像个得意非凡的小孩子。跳了几步,又停下来,催促格瑞说“尝尝看”!
当格瑞怀着一丝羞赧,承认自己从未品尝过这般风味的美酒时,金那快乐的神情、也是格瑞从未领略过的。
【第九首】
对我清苦的修行而言
你的气味太过芬芳
那澄澈热情
总叫我不知所往
应当在此告别
各去各的所向
却终于放弃扭转脚步
随你去海角天涯
***
格瑞掐算着时日。
不知不觉地,他自己在这草原上待了十天——准确来说,按着他自己那隐秘的心思,是与那年轻的牧羊人做了十天旅伴。
十天里,他过着以前他从未想象过的日子:走路、吃饭、睡觉,给别人弹琴,陪别人放羊……这并不是说格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,他从前也吃饭睡觉,一个人、跟一群人,在干净、或者龌蹉的地方——兴许是这片草原有着不为人知的魔法!否则,在这里,粗糙的饭食怎会那样温暖了他的身心,简陋的地铺又是如何给予了他那般香甜的美梦呢?
金心满意足地重复那些歌,对于它们,格瑞觉得自己已经很熟悉——倘若说金就是登格鲁草原的曲库,那么如今登格鲁所有的歌谣、已然在格瑞的笔记中安家了。
嗳,是时候离开这儿,去另一个地方了!
他要去收集更多的诗文,学习更多的知识……完成他严肃的一生中“天命”的所在去。
他还急于了解故国灭亡与父母死亡的真相,说不定,在将来的某一天,手中的剑就会派上用场……
萦绕在年轻诗人胸膛中的,居然是这些沉重而阴翳的心事,谁又想得到呢?
可格瑞眼下却突然想逃避一下这些、逃避他的注定不光明的宿命——虽然,是令他暗自苦笑的“暂时”啊!……
金发少年疑惑地笑着,催促他走快点儿:
“格瑞,你又在想什么呢!”
片刻之后,他又会问这几天一直问的那个问题:
“格瑞,你为什么看上去总是不开心啊?”
“……是么?”
金用劲地点头,由衷地说:“我希望格瑞能够开心点儿啊!——像我这样……”
他冲格瑞露出了个刻意的夸张笑脸。
看起来有够傻。
“嗯,”格瑞抿了抿嘴,算是笑过了;其实——他还下意识眨了眨眼睛,这则是因为倘若不这么做、笑意恐怕要从眼里漫出来了。
【第十首】
在觊觎什么呢?
黑色的野兽
你们贪婪的绿眼珠
已经暴露了一切的心思
我又在幸灾乐祸什么呢
大约是庆幸自己
是个擅于掩饰的人吧
***
“哇——没想到还有狼啊,”金睁圆了眼睛这么说的时候,身为异乡客的格瑞不禁一阵无语。不过在格瑞看来,金神色中的诧异似乎比害怕多。
黑灰色的、像是大狗一样的狼们,凶神恶煞地向俩人和羊群逼近了。
“金,退下,”格瑞拔出了自己的烈斩,同时把金护在了身后。
金却不答应:“我可以帮忙!”
格瑞锁紧了眉头:“金!”
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,金抄起了平时赶羊用的长鞭还有藤条,理直气壮地说:
“我好歹也是个独当一面的牧羊人嘛!”
“是吗,”格瑞的语调听起来很冷,似乎想把金吓退:“那你就保护好自己,不要受一点伤!”
“喏!——”金“咻咻”地抽起藤条来,“担心我干嘛啦!”他这么说时,仿佛是因为被小瞧了而赌气。
“别逞强,”格瑞沉着脸,挥动手中的长刀,将刚围过来的狼逼开去。
“狼呀,我奉劝你们赶紧逃吧!”金当真自信满满的,大声示威道,“在我这儿,你们可讨不到什么好处!”
“咩……”羊儿们害怕地躲在主人身后、拼命地挤来挤去。
“来吧!”牧羊少年气势十足。
“金!……”格瑞叫道,脸色几乎变得苍白——一只狼已经扑过去、在刀无可触及的地方。
“啪——”
狼哀叫着,狠狠地向后跌去、摔倒在同伴们中间。
格瑞呆呆地,在心中松了一口气,同时也略微被震慑住了。
“格瑞!”这回是金叫起来,又是“啪”的长鞭的声音,力度霸道地从格瑞肩膀上方掠过,直中那头狼的血盆大口。
“呼——嗷……”灰黑色的生物在草地上痛苦地打滚。
“嘶……”格瑞小声吸了口气,重新举起刀来。
“狼啊,我说了,你们跑吧,”这时金又冲敌手们发出警告了,“虽然很遗憾,可我一只羊也不给你们!捉田鼠和野兔去吧!”
……
混战一直持续到日落,受了伤的狼们夹着尾巴、不甘心地离开了。
金清点了一下自己的羊,得意地说:“嘿,大家都好好的嘛!”又转头向格瑞抬了抬下巴,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。
“金,”格瑞低声说,“你受伤了。”
“没什么大不了的啦,”金低头看了一眼腿上的伤痕、浅浅的血迹已经快干了;便又泰然自若地抬起头来:“小时候我自己在山坡上玩儿,不小心摔倒了碰到石头,流的血比这还多呢。”
然而格瑞微微蹙起了眉头,望着那长袍下露出的一截小腿、倒也不再说什么。
【第十一首】
剑在向我诉苦
我反问何曾亏待了他?
我的勇者的心血,
当之无愧的剑士的汗水,
难道不足以洗涤他的灰尘?
“不够啊不够啊”这样嚷嚷
持剑的人 哪里不懂他的意思?
然而我也只有报之无动于衷
***
“格瑞真的好厉害啊!——”格瑞听着,总觉得金不止发过一次这样的感叹了。
然而格瑞想起昨天金泰然自若地总点了火的藤条驱赶狼群的情境,心中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空落。
啊?……为什么……
格瑞使劲地甩了甩脑袋。
应该说,心中是很钦佩的吧。格瑞想,自己是小看这牧羊的少年了。
“金,”格瑞由衷地称赞,“实际上你也很厉害。”
“嘿嘿,真的吗?”金笑嘻嘻地说,手舞足蹈地,几乎贴到格瑞身边来。
金嚷嚷着:“格瑞,你用剑的样子真的好帅啊!”格瑞看看他,少年捏着两个拳头,一副憧憬的神情。过了一会儿,金又耿直地说:“其实比起弹奏竖琴,格瑞你更适合使刀嘛!”
“……”
“啊、我只是觉得你的刀看起来比较帅嘛,”金以为格瑞不高兴了,慌慌忙忙地解释,“总之格瑞做什么都很厉害!”
“不……金,你说的没错,”格瑞望着前方,“我确实算不上什么好诗人,纯粹是为了编写史诗资料才学会吟游诗人这一套的。”
别说竖琴,就连这把刀,有时握起来也会感到无力啊。
“唔……”金不太明白格瑞的心事,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自己的羊群。
【第十二首】
新的一天黎明到来了
我才发觉自己彻夜未眠
羊儿不知疲倦
来我脚边玩耍
它们有柔软又细白的绒毛
像是东边山坡上成片的蒲公英
此时确是那花开时节
***
金又在编头冠玩儿了。
先前那个树藤和野草做的已经扔掉了,是时候用上刚开了的蒲公英。
“格瑞你看,”金兴奋地举起手里的东西,“好不好看?”
“嗯,”格瑞点点头。
金想了想,说:“格瑞!你过来一下。”
“做什么?”
“哎呀,你过来嘛!”金几乎是在撒娇了。
格瑞想也想到他想做什么,果然一走过去,金就踮起脚把花冠戴到格瑞头上去了。
“……”
金呆呆地端详了一会儿。
然后他自己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:“格瑞戴这个看上去……好奇怪啊!”
格瑞默默把头顶的花草摘下来,扣到了金的头上,叹息似地说:
“毕竟花花草草,并不怎么适合我啊。”
金听着,摸摸头上的草冠,不太认同地眨了眨眼睛。
【第十三首】
金色的霞光是薄纱
翠绿的树影是软帐
在天地的怀抱中
我掏尽所有传说童话
合毕生言语
温柔地唱给你听啊
即便你被催得睡了
琴音阖上你的眼帘
那就叫我一个人的絮语
尽数飞到你梦中去
关于我羞于启齿
而你 或许乐于听的
***
“金……”格瑞轻轻地呼唤。
午后的阳光从树叶间隙流下,当真如同金色的蝴蝶,在并肩的两人身边跳舞。
金已经不知不觉睡着——就靠在他的肩头。
原本他是说“我们坐下来歇会儿吧格瑞!我还是头一次在我们草原上见到这么大的树啊!”……格瑞想到这儿,轻轻地摇头——当然,他的动作那么轻柔而细微,生怕吵醒了金——同时、也是自己的美梦。
怎么回事儿呢,格瑞对自己说,轻快地。
无论如何,肩侧的少年已经彻底沉到这阳光、云朵和风共同编织的美丽梦境当中去;不一会儿,格瑞就听到均匀的绵长的呼吸声。
他忍不住侧头看看金,居然还是笑着睡着的。
看起来真傻气……不过也不错啊——这么自言自语着,格瑞也闭上了眼睛。
一向严谨的少年,少有说“最如何如何”的时候,但此刻他相信,这便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几刻钟……即便投放到磅礴的时间之瀑中不能激起一点浪花,却是他黑白灰的世界中永恒的暖色。
清风送来原上野花野果的香味,树影舞动、伴随着“飒飒”的配乐。
【第十四首】
倘若我配拥有
——你的一个拥抱?
它叫我滚热发烧。
像是瓷器得知
自己将被打碎了
那般沉默的困苦不安
道别注定要到来
我怎的假装不受煎熬?
唱歌吧
我为你伴奏
我已经讲不出一个字来
***
格瑞决定要离开了。
但他没有急着跟旅伴提到自己的计划。
就像他来的时候那般从心所欲的……毕竟吟游诗人往往就是流浪者呢。
“……你在干什么哪,格瑞?”刚睡醒的金挠着乱蓬蓬的脑袋,诧异地看着格瑞捡起一枚碧绿的叶子夹进行囊中掏出的乐谱。
“大概是纪念一下这棵树吧,”格瑞说,他自己又想了想,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傻。
可是金却很赞同地点头,“嗯,草原上确实难得见到这么美丽的大树呢。”
格瑞想,是了,就像他在如此广阔的世界当中能够见到金——这一般的稀罕。
【第十五首】尾声
从绿色的台阶上走下了神
他未尝主宰这草原的疆域
但他主宰过的那样东西
至今在我胸膛里跳动
荒唐地宣誓它存在的意义
我不要再伪装作个诗人了
要他做什么?
一个自命清高的男人
至于我还未说出口的话语
还是算了吧
如今踏上凡尘的旅途
不再有什么爱侣
***
“格瑞,”少年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斗篷的一角,鼻尖红红的,显然已经哭过了,“你……真的要走啦?”
格瑞垂着眼睛,盯着几乎贴到自己胸口的金发,半晌才闷闷地承认:“嗯。”
风儿吹过草原了,“呼呼”地撩拨每一根草叶与树枝,也撩起两个少年几乎依偎在一起时贴合的衣襟。
诗人的斗篷轻轻翩飞,像是个温柔的拥抱,无意中裹住了牧羊人并不宽阔的肩。
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困窘,就这么把脑袋埋在格瑞胸前,一声不吭。
羊儿们散落在四周,悠哉地吃草,与其说是漠不关心,不如说是完全不能理解主人的情状——毕竟人的复杂且敏感的心,跟无忧无虑的羊儿怎么一样呢?
“金,”格瑞轻柔地拨开了自己的斗篷,把这个若有若无的拥抱撇开了,“我真的要走了。”
这回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的是金。
“我知道,”金从格瑞胸前抬起头来了,揉了揉眼睛,“明明只认识了十几天,可我好舍不得格瑞啊……”
他又问:“为什么?”
格瑞深吸一口气,终于允许自己摸了摸金的脑袋:“也许,我们曾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,所以感到熟悉吧。”
唉,胡说什么——在这分别的时刻。
“不,”金却被哄得破涕为笑了,“应当是在上辈子,上上辈子,上上上辈子!……”
听着这孩子气的话语,格瑞的神情也柔和了。
“嗯,你说得没错,”他说。
接着,吟游诗人坐下来,为牧羊人弹了最后一次曲子:
何处来包容破碎的溪流,何处将容纳凋零的花色,何处是一望无际? —— 无论廖廓与熙熙攘攘,不知何时游荡到这儿……青碧的初夏芳原……就这样以此为家。……
竖琴不情不愿地唱出最后一枚音符,便哀愁地沉默了。
……然后,就真的要告别了吧。
“后会有期吧,金。”
“一定要后会有期啊!格瑞!”金用劲地摇了摇格瑞的手。
格瑞低下头,很浅淡地噙着微笑,但终于不只是扯一扯嘴角。
金看着他的微笑,张了张嘴,自己的脸上露出了莫测的、忽而惊喜忽而忧郁的神情。
“别了,别了”……他们一次又一次郑重地说。
“格瑞,”金鼓起勇气,有点别扭地请求道,“请你把头低下来一点儿。”
“嗯。”
紧接着,格瑞睁大了自己紫色的眼睛——那里头像是被撩乱的溪水一般起了波动。
“……我,我又没有什么礼物送给格瑞你,”金红着脸,结结巴巴地。
羊儿们已经跑得很远,落下他们还伫立在山坡上的主人,和即将告辞的异乡人。
……
诗人转过身,带着他的竖琴与剑,向离开草原的方向去了——越走越远、直到不知第几次回头,已看不见那洁白云朵般的羊群,和云朵拥簇的牧羊人的身形。可那少年的牧歌分明还在耳边回荡,远远地、好像直从天那边传过来,弥久地陪伴着他。


走着,格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,心中哼唱起金教给他的那支歌谣:
我可以在你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吗?心爱的人?你即将离开故乡了啊,随着南风和燕子。可以求你不要忘记我吗?离别的人?我该如何挽留你啊,只是一支牧歌,一个落在额角的亲吻……
他抬眼望去——照着通向下一个城镇的蜿蜒小路,西边、是没有尽头的艳丽晚霞。


【EN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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